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薛继业的“反文人画”:时代的泼皮精神(/37)

2014-11-11 15:22:58 7228人参与 0条评论

薛继业小品

薛继业的“反文人画”:时代的泼皮精神

作者:胡赳赳  稿件来源:思潮艺术网  日期:2014-11-11

薛继业的水墨画有“反骨”,他以俚、粗、出戏为乐,反对“高大上”和“伟光正”,与同时代的王朔正是一路文脉。由此,“反文人画”也形成了一种新的“文人画”图景:时代的泼皮精神和乡贤群氓杂交,构筑着最为精彩的社会观照和日常叙事——中国的精彩斑驳和当下的心理征候亦洞显于此。

老薛居京六年了。他的“德性”没啥变化:和在广州一样,喜欢扎堆,夜行动物,纵酒,高谈阔论,直至车轱辘话来回说;性豪爽,爱交友,但以各种溢出常规者居多,荷尔蒙充沛,但也天真,想法古怪,却又每每歪打正着。

艺术家的放浪形骇在他身上卓有成效地发生,他很快地习惯了北京的“混圈子”,从许仙楼到丹堤小馆,他在那里“虚度”或“浪费”了一个个无聊而有趣的夜晚。它们很快代替了广州的枕木、后街或者喜窝。北京更接地气,更像是丛林或海洋,有大鳄四处游戈,也有善于伪装自己有保护色的小鱼,那些长期受焦虑和惊吓驱赶的小生物也会有忧郁的表现,满大街气势汹汹行走着炫耀文化、财富或生殖器的水族——北京人统而概之称之为“牛逼”。

但这些只是事物的表象,如果仅仅只是停留在对世相的关注上,或耽于类似于声色犬马的夜宴,一个艺术家是行之弗远的,甚至有可能因此而自废自毁。人最终是一具精神性的容器,他承载着连自己也分不清道不明的、神秘的指引。各种现实性的遭遇和危机意识,甚至于是自毁意识,都是在“我能究竟怎么样”、“有多少种可能性”中摸索、摔打,有时候拧巴,有时候舒畅,在人成为他自己之前,他或许要反复经历各种对自己的暗示、摊牌和厌喜。

在老薛开始画他的小画之前,他已经尝试了多种方式去释放自己的荷尔蒙:从最早的杂志社美编,到后来压抑不住将暴力、黑暗和阴郁一古脑倾泻在油画和雕塑上。老天保佑,艺术平衡了危险的思想,使得世上多了一个艺术家,少了一个暴徒。正如体育是和平的战争一样,人类中的某些人,总是天生拥有超强的精力、体力和魔力,用诗人陈冰的话说,“我周身流淌着精液和不满”。这样的人,做电影,就是姜文;当作家,就是王朔;画画,就是老薛。

一切从“玩心”出发,所抵达的彼岸也许是荒野险礁,也许是茂密乐园。某一天开始,老薛从他的草场地工作室提起了毛笔,这或许是他内心隐藏多年的暗疾发作。他戏谑般地涂抹了一幅水墨,并且配上了惹人发噱的文字。我打开他的微博,搜罗他最早留下的画影,时间停留在2012年7月12日,他画了一只蟋蟀停留在一棵老白菜上,题字是“老蔡生快”——显然是他为朋友生日而作。第二幅是半年后,作于2012年12月23日,画了一只神气的猫,依然是为一位朋友生日道贺。然后又过了半年,到2013年6月3日,他画了一幅“黛玉葬花”,这次是技痒,谁都没送,黛玉跟劳苦大众一样,挖个坑快把自己埋了。

五天后,他一发不可收拾,以每天一幅或两幅的方式,甚而三幅,乐此不疲地制造着小小的“疯画”,图文并茂,言语有声,画面俏俊。有时,“蛤蟆”会成为主角,这来自于他养了一只牛蛙,整日间画它。有时,他画了一个叫“斯夫”的“逝者”跳河,配上“子在川上曰”的题字。有时,他画一个翻盖的乌龟,在肚子上抄上心经,自叹:“抄心经使得荷尔蒙下降严重”。他有一枚名章,上书“不仁”。这是他另外一个名字:薛不仁。其中的反讽、戏拟跃然纸上,令见者无不雀跃心欢。

“玩耍”、“有趣”,这是“薛不仁”先生这批小画中的两个标签。这两个标签一反“文人画”中追求笔墨意趣、天人合一的道统,将“文人画”之主旨赤裸裸撕下来,而以杂耍的方式对待。

这未免让人想起王朔的价值观:谁要是上了神坛就把谁赶下来;自己要是上了神坛就把自我摔碎。

文人画的确到了一个衰落的时代了,我对它的批评几乎没有停止过。在一篇文章中,我说到:

国画因绢纸而起,由山水而兴,自文人而盛,至当代而衰。——何为衰?

衰者一:西方造型艺术引入,遂与中国画分庭礼抗;后观念艺术闯入,致使中国画又遭劫波,一分为二,退守者恒循旧制、礼尊传统、自辟心境;激进者改造式样,实验材料,驱求物境。

衰者二:画乃“圣人余事”、“学者末技”。自娱尚可,若以之安身立命,则不足观。或以之进身、事人、谋财、求福,则修养、境界、心胸即坠下等,沉沦尘世,不复见精神耳。当今之世,进身、事人、谋财、求福,几能侧身于外?故绘事精神日衰。

衰者三:百姓好古而私心重、官商好龙而诚意轻。二者皆哄骗赚取之辈,而绘者出入其间,情利交集、性命不复,难能游心于物外,安能不萎顿于斯哉。

衰者四:生活方式大变,中西式生活,皆为闻名利养物获。造境者多,明心者少。逐形色者多,逐神魂者少。贪享受者多,安贫贱者少。心驰于物,心向外求,绘事亦随之而浮游难定也。

衰者五:中国文化的超稳定结构,有人称之同心圆,有人称之封闭系统,浸淫日久、流蔽丛生,性灵蒙昧、诚情难现、知行不合、天时不感,虚伪为礼、吹捧为乐,恭高为道,表演为圣。画坛几近娱乐圈,更有何事。

衰者六:绘事与日用无涉,皆在经验范式之内流变,程式化严重,创新难于守旧。笔墨意韵之画论,一代代因袭,几无改观。书生意气,亦无他处可张。每念至此,画家惟叹其生不逢时耳。

凡此六端,可谓中国画两千年来未有之大变。此六端,亦中国画面临的急迫道德困境:西方艺术来了;生活方式变了;传统文化的流弊日显;日用的失落;物质与欲望的大炽;纯粹知音的难寻。

上世纪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,一些艺术家开始呼吁“新文人画”,主张文人画要走向一种新的开端,在承接与创新之间,找到新的主张。后又随着当代艺术的浸染,各种水墨实验层出不穷,大部分以水墨为皮相、以西方审美为骨肉。“文人画”所贵在的自然、人生、社会的三个传统关系被解构甚而被颠覆了。结果是旧的被打破,新的却又未立起来——群氓们破坏性的能力往往大于建构新景观的能力。文人画中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,都被摧毁了。那些微妙而不可声张的部分,由诗歌、书法和绘画传统所建立的东方清妙彻底沦丧为“皮相”。“俗物”充斥着市场,“风雅”和“清流”被“人心惟微,道心惟危”的现实语境所逼退。

而老薛承接的是另一种传统:第一个,他从来不曾以庙堂自居,甘居边缘,既便其水墨绘事,亦是以业余画家的身份登场,这个传统,是中国墨家的传统,而非正统儒家或“六艺”所带来的身份认同,他的身上、他的习性,也多见墨家“巨子”之类的个性,他是水墨中的“墨家”;第二个,他承继的传统,具有民间来源,类似于中国文化的一支隐流,那就是类似于民间话本、唐人传奇、散曲乡戏、俚俗故事,薛继业(他本名)继承了这样的业——小时候,他在能碰到的任何纸上,用能碰到的任何笔去涂鸦,方头的、圆头的、扁头的,也有长锋短锋,狼毫羊兔,尽兴而为,兴尽则止,他手上的技艺,得益于在民间留心的摹仿偷艺;其三、他的俏皮话传统,既粗俗又有味,刚到北京时,即学了不少俏皮话,机智幽默风趣散淡,“前门楼子”之类,常挂嘴边。这种机锋,为其绘事增添不少“风气为之一变”的革新能力,而他每每通篇将画、字、句实施“风牛马不相及”却又在“风牛马俱一体”的布局中,使人敏于会心,趣态可掬。

但老薛又是不善于在绘事以外,谈论他的绘画的。他甚至于拒绝评论家的评论,万不得已,他自己撰写评论——在他的油画画册上,我有幸看过,那种离题万里、言不及意的方式,既显得笨拙,又显得逍遥。

然而当他一步“湿足”于水墨之中时,他似乎变了一个人。他疯狂地练习书法,这也是一种笨拙精神,他从淘宝上订制大量的卡纸、帖式,而他的印谱,也渐渐多了起来。他在微博、微信上售卖他的小画。与另一位叫“老树画画”的微博画家相比,老薛似乎想穷尽一切题材,十分踊跃于朋友们给他出题,而他也从中“自得”于某些工笔的精良、某些写意的洒脱、某些造型的逼真。他收获友情与赞誉,也收获心态的变化——他开始变得柔软了,他进入到东方传统中最精妙的部分。在这一“自足而圆融”的文化共同体中,忧患得失,早已不是人生的重心;戏拟喻讽,才是笔墨所具有的魅力。

他笔下的现实人物,少而精,像一幅幅水墨漫画,挪用着油画的造型手法,深具讽刺而准确的三昧。而他画得最多的是捉鬼的钟馗,这也是文人画中常见的题材,被他处理得栩栩如生,须眉皆张,完全是他个人精魄的化身。另外一些幽默的素材、反讽的素材,则充满对正统的嗤之以鼻,将板着脸、高蹈的文人画气息增加了不少烟火气和民间智慧。而在他对屈原“九歌”的绘制中,他心中想些什么呢,是否再一次对原典给出了新的诠释?这是一定的。

从某种意义上讲,老薛在实施他的反动。他画的是一种“反文人画”。自古至今,文人画都在师法自然,一派清凉祥和。而到了老薛这里,恰以嘻谑为戏,类似于周星驰对电影界的贡献。

在文人画的传统中,似乎徐渭、唐伯虎等人尝有这种嘻戏的精神,但其作品则是另外一种气象。老薛不追求“气象”、“境界”,也不追求“一派天真”或“烂漫活泼”,他扎扎实实使绘事回到了“日常”,回到了“常识”,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。而在烟薰火燎之间,其作品获得了某种心理契合,使其在小圈子的流通成为一种时尚。这不能不说是老薛的意外之喜。

此前,或许亦有人如此这般画过,但像他这样成规模的、得大自在的画法,在我有限的识见里,却未碰到过——他是真爱这个世间的,他的玩心、童趣和顽劣,竟也是一种慧根。他未曾想过高远的飘渺之境,也不曾堕落于私欲难填的地狱之火,他只是把人间那些趣处、痛处、痒处一一排列出来,说出自己的想法和道理。

于是,反文人画也变成了一种文人画。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,老薛就是这样进入了文人画的一片新天地,这是许多人梦想开创些什么而难以完成的事,而他就那样冒失地践踏了这片领地而不自知。

因此,除了将老薛的作品用“文人画”的方式予以“招安”之外,实在别无他法,招安之后,也许他的“底火”就消了,他的“反骨”也荡然无存,只是那时,如果他还能以“逆贼”的方式对待“文人画”,也许真的,会将“文人画”杀出一条血路来。

“看前方黑洞洞,定是那贼巢穴,待俺赶上前,去杀他个干干净净”。以此文与老薛共勉,祝贺《老薛的小画》展览成功。

薛继业,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,1965 年生于大连。1988 年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版画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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