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次采访抽象艺术家都是一次冒险。你不知道你眼中的这些抽象的图像，这些你读过许多评论家解读的图像，在作者的脑中到底是什么。每次艺术家张口回答问题，也许都会颠覆你之前已有的想法。肖恩•斯库利（Sean Scully）说，他想要一个棕色的世界，所以通过抽象这种世界通用的视觉语言表达自我。


“对你来说，什么是作为艺术家最重要的东西？或者说，你希望通过艺术得到什么？”

“我希望得到更好的世界（a better world）。”

我一愣：“更好的作品（a better work）还是更好的世界？”

“更好的世界。”

我瞪着眼睛，愣了有差不多三秒。作为一个当代艺术杂志的编辑，在采访一位抽象艺术家时，我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么伟大的答案。

肖恩•斯库利的确是一位很成功的抽象艺术家。他的作品市场反响良好，广受私人藏家和美术馆的喜爱，频频出现在拍场上，世界各地几乎每一家重要美术馆的收藏中都能找到他的作品。他于1989年和1993年两次入围特纳奖最终候选人名单，被许多评论家、策展人盛赞，更被阿瑟•丹托称为“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重要油画大师之一”。

学生时代，肖恩•斯库利主要创作肖像等具象绘画，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开始慢慢转向抽象。“因为抽象更加普世化。”与其具体地介绍某种事物“在中国是什么样，在伦敦是什么样，在莫斯科是什么样”，他更希望找到一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，普世共通的真实。因此，就要超越形象的限制。

1970年，肖恩•斯库利到摩洛哥旅行，被当地的景象吸引。那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几何图案的，从屋子、床、椅子，到树木、天边的界限，都是几何图案的。但这又有别于工业生产方式影响下的标准化几何形状，也与蒙德里安硬板板的直角线条完全不同。肖恩•斯库利被这种富有韵律的，有序又有流动性的图案吸引住了。

肖恩•斯库利的作品，总是由不同颜色的矩形组成，正如前文所说，并非标准化的矩形，而是线条柔和，富有韵律的矩形。自然地，我提起罗斯科。“我从学生时期就看过他的画……是的，我从一开始就很喜欢他的画，他的作品中有点宗教感。不过，我不是因为他才开始画抽象的。” 肖恩•斯库利解释，罗斯科的作品更加平静，而他的作品更加富有韵律感，“我们的作品是不一样的。”

1945年，肖恩•斯库利出生在都柏林。童年时期，欧洲还在二战的破坏中，尚待恢复，被炸毁的教堂都没有重新修复。肖恩•斯库利的奶奶是非常虔诚的天主教徒，总带他去临时搭建的教堂望弥撒。因为是临时搭的，教堂的屋顶用金属板铺成单面倾斜的。一下雨，雨点密集地砸在金属板上，发出好似千军万马的噼啪声。神父站在祭台上讲道，好像在出演哑剧。在一片只有被放大的雨点声的寂静中，圣水洒在肖恩•斯库利的身上。“这一切都太美妙了。我对艺术的爱，应该就起源于那时候。”

作为一个成功的艺术家，他如何看待市场上的成就和创作之间的关系呢？“我觉得做生意比打仗好。”这句话令人想起几十年前美国某句著名的反战口号。肖恩•斯库利告诉我，有人说爱尔兰人的祖宗是腓尼基人，而腓尼基人十分擅长做生意，“交易使世界成为圆的，把人们聚集在一起，联系起来，打破国界的限制。我梦想一个没有国界的世界。我梦想一个没有护照的世界，大家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，每个人都是棕色的皮肤。我梦想一个棕色的世界。”

当肖恩•斯库利告诉我，他希望通过艺术找到一个“更好的世界”时，我瞪着眼睛，愣了有差不多三秒，无法理解画画和“更好的世界”这个宏伟的词汇有什么关联。上面一段话，也许可以对这个问题做出些解释。